去年12月29日,入冬以来最寒冷的日子,新闻报出国际时尚设计大师皮尔·卡丹先生逝去。相信时间会证明,这是一个痛失大师的时刻。
第一次见到皮尔·卡丹先生的时候,是1990年的9月,天津最清朗的秋天。在天津日报工作的我,受邀采访来访天津的皮尔·卡丹先生。那时皮尔·卡丹服装风行全国,是最为物美价廉的时尚名品,也是那个时代的符号。当时天津最有名的国际大厦设有专卖店,一时生意火爆。那时也在追星年龄的我,为了采访皮尔·卡丹先生,特意到国际大厦买了一套珍存至今的蓝色西服。
市里在也是落成不久的天津水晶宫酒店接待皮尔·卡丹先生。临湖而建的水晶宫酒店,是国际著名设计师吴湘先生光亮派设计杰作,通透明丽,富于曲线,时尚雅致。同样是起步于建筑设计的皮尔·卡丹先生,一进酒店就有灵感附身的热情,幽默地问,这是在巴黎吗?!天津也有这么时尚的酒店?!他显然被吴湘的惊艳惊艳了,也被这个国家,这个城市的变化惊艳了。赞不绝口之后,在湖畔酒廊,凭栏而坐的皮尔·卡丹先生竟陷入了短暂的沉思。我想皮尔·卡丹先生此行决定在天津投资建厂,应该和这个最初的感动有关。
皮尔·卡丹先生显然兴奋了。银灰色的头发,深蓝色的西装,比西装考究的衬衫,比衬衫跳跃的领带,加上亲切而沉浸的目光,言谈举止间,无不透出一流的优雅,大师的优雅,一种叫范儿的优雅。
我的访谈很顺利,也许是我的提问不太刻板,先生讲了很多。那时不只是我,我的国家对时尚还是陌生的,所以,包括先生多次提到的迪奥我也是一头雾水,直到多年以后我才和先生所说的迪奥对上号。我只听懂了他强调的时尚也应大众化。也因为我的外行,所以那次访谈关于时尚有关的对话大多没有进入我后来的报道。现在想来还是非常遗憾的。但是他对面料和服装关系的见解,非常辩证的思考,让我有了发挥的空间。记得当问到有关北京马克西姆餐厅的时候,他把充满爱意的目光移向了端庄静雅的宋怀桂女士,并说那是Madam Song的杰作。那一刻我记住了宋怀桂女士感人至深的微笑。我也记起了皮尔·卡丹先生对她的评价:“即便被扔在沙漠里,她也能学会仙人掌的语言。”一个有型的男人和一个有款的女人,再加上对时尚的坚守,他们的合作珠联璧合。
可能是对我的访谈满意,皮尔·卡丹先生和市里接待的同志邀请我和先生一起共进午餐。受马克西姆餐厅的影响,酒店精心准备了丰盛的法餐,皮尔·卡丹先生评价很高。酒店没有想到的是,先生希望再有一份意大利面更好,更没有想到的是心情大好的皮尔·卡丹先生竟然连续吃了双份意面。餐后,他一定要亲自向厨师致谢,感谢让他吃到了很正宗的家乡味道。那时我才知道先生出生在意大利威尼斯。
人生的许多缘分是难以言说的。2008年,我调职天津河东区工作。那是天津最为困难的工业大区,因为紧临滨海新区,我希望在招商引资中多一些时尚现代的元素。没有想到皮尔·卡丹先生再次光临,并在我区开设了全市最大的皮尔·卡丹专卖店。再见之时,我们握手,再握手,确有一种重逢的亲切和感动。此时已经高龄的皮尔·卡丹先生,步履依然从容轻盈,笑容,谈吐,目光依然一如当年的优雅。我将我的散文集送给他,里边收有当年对他的访问和我们的合照。他握住我的手,我发现连他有些惊喜的目光都是优雅的,只是那优雅中有些许温暖和亲切。再次面对略显苍老却依然优雅的皮尔·卡丹先生,我对优雅又多了一些理解。优雅属于艺术,属于附于身型的浪漫和灵感,更属于骨子里固有的质地和经年打磨的古旧光泽。他希望我能接受与他同行的法国电视三台的采访,并希望我告诉法国电视台他非常地热爱中国,他是中国人民的好朋友。我答应了,讲了我的祖国,我的家乡,还有先生和中国人民的情缘,和我的缘分。我注意到,在我接受采访的时间,他一直优雅地静静地看着我们。
再次相见,唯一的遗憾是宋怀桂女士已然故去两年。这也许就是人生,总有依依不舍的告别和无法拒绝的遗憾。
今天我们告别大师并向他致敬!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1年01月24日 07 版)